深圳沙井被称为世界电子烟工厂：行业长期“野蛮生长”

深圳沙井被誉为世界的发源地电子烟工厂。据业内人士介绍，在这个总面积35.79平方公里、总人口约90万的小镇上，至少聚集了400到500户人家。电子烟代工工厂。记者走访发现，在巨大产能的背后，这里的电子烟市场产品质量参差不齐，处于“野蛮生长”的现状。

“十多年来，我们的行业历经风雨。” 随着2019年电子烟被推入创投市场，电子烟行业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但现在李军（化名）似乎感受到了来自官方和舆论的“压力”。

李军是深圳一家大型电子烟制造商的创始人。他在宝安区辖下的沙井镇创业，逐渐做大做大。

数据显示，沙井、松岗、福永等地已成为世界电子烟产业基地，为全球市场生产了90%以上的电子烟。

11月1日，国家烟草专卖局指出，目前，国内电子烟市场混乱，产品质量参差不齐，大量产品存在成分不安全、电子烟泄漏等严重质量安全隐患。 -液体和劣质电池。特别是一些电子烟企业为了提高产品的吸引力，随意添加各种添加剂，改变电子烟的口味和颜色，对消费者尤其是未成年人的身心健康造成严重危害。

新京报记者走访深圳多家电子烟企业发现，电子烟市场产品质量参差不齐的背后，是行业长期“野蛮生长”，缺乏国家标准，缺乏官方监管，部分厂家对原材料控制不力。严峻的现实。

如今，各种针对电子烟的监管政策频频出台，电子烟又一次步入了历史的十字路口。

电子烟小镇的黄金时代

根据世界卫生组织的描述，电子烟是一种电子尼古丁输送系统，通过加热溶液来输送气雾剂供用户吸入。该溶液通常由尼古丁、丙二醇、甘油和调味剂组成。2003年，中国药师韩立发明了世界上第一支电子烟并推向市场，曾经风靡一时的“如烟”。

由于未经证实的“戒烟效果”和安全性，“如烟”遭到多国政府、烟草团体和媒体的阻挠和质疑。2013年，历经多年亏损，“如烟”被国外烟草集团收购。

在“如烟”快速发展的同时，一批企业家嗅到了电子烟的商机，纷纷在深圳投资建厂生产电子烟。在看到“如烟”在国内市场碰壁后，这些企业家选择了将产品全部出口。

深圳宝安区所辖沙井、松岗、福永等地逐渐成为世界电子烟产业基地，为全球市场生产了90%以上的电子烟。据中国电子商会电子烟行业委员会统计，截至去年8月，在中国678家电子烟厂家企业中，深圳占86.7%。

沙井是这个世界工厂的发源地。据业内人士介绍，在这个总面积35.79平方公里、总人口约90万的小镇上，至少有四五百家电子烟代工工厂。走进任何一个工业园区，你都可能在工厂里找到一家小型铸造厂。

朱晓春是深圳第一批电子烟代工工厂的创始人之一。

“2007年左右，我带了一群人出来，开始在沙井做电子烟。” 朱晓春认为，如烟的“倾销”是因为过度宣传电子烟的“戒烟效果”，在市场上碰壁。“事实上电子烟厂家，在世界范围内，截至今天，还没有人说电子烟是一种戒烟产品，它只是一种替代品。”

2008年，李军也进入了电子烟行业。

李军表示，当时行业内的品牌商和代工厂没有区别，整个行业的电子烟工厂双手都数不过来。“都非常小，一个公司也就20、30个人。” 当时，他的老东家很高兴他一天能卖出 50 支电子烟。

“当时卖的电子烟要么抽了，要么着火了，那又怎样？没关系，也能赚钱。”

当了两个月的结构工程师后，电子烟的制作对李军来说非常简单，“我可以直接制作。”

成立自己的电子烟工厂已经三年了。据李军介绍，当时行业的第一个风口已经到了，花几千元注册营业执照，再花29800元在一个电商网站上注册一个平台，几乎是全部投资成本。在工厂。只要将产品图片发布在互联网上，海外客户就会下订单。发布的图片越多，曝光率就越高。客户下单后，就可以开始工作了，组件供应商的货款可以按月结算。“刷一下脸就行了。”

“租个鬼厂，私房打工，一房一厅，月租700元，四五个人就可以生产。”

电子烟工厂 内的生产线。工人们正在注射电子液体。

李军的第一家工厂位于一家洗车场的二楼。他以1500元租下了这个地方。除创始团队外，工厂内无需雇佣其他工人。大家忙的时候，会送一些组件给附近居民区的家庭主妇或者店主。简单的东西都打包好了，早上拿，晚上拿回来，按件收费，我们只需要焊好根线再发货。” “这是最便宜的创业方式。”

除了低廉的租金和人工成本，在李军看来，深圳宝安区所辖的沙井、福永、松岗等地可以成为电子烟生产基地，是因为时代的到来。

“不管是手机、无人机，还是电子烟，在深圳，只要是电子产品，都可以做。” 李军说，深圳有完整的电子产业供应链，当时深圳开始发展加工制造业，电镀、喷油等污染产业转移到郊区，沙井等地刚刚接手这些行业。

“就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做电子烟就像捡钱一样。”

海外订单源源不断，客户在网上下单，直接汇款到公司账户。没有人会要求查看吸入的电子烟是在哪里生产的。李军不记得第一个命令是从哪里来的。他只记得，第一年的三个月电子烟厂家，他赚了五十万。

2013年到2016年是业绩最好的四年。客户取货需付全款，半年后工厂可发货。“每天11点开门，10点就有70多人排队，我的货只够卖给30个人，全部出口。” 李军说。

那是一个所有代工厂都“强大”的时代。“那个时候你想买电子烟对吧？等等！” 李军说：“你想卖多少就卖多少，不管你喜不喜欢。”

出门

电子烟代工行业第一代企业家在积累了原始资本后开始陆续离家出走，小作坊式的生产方式逐渐被现代化生产车间的流水线取代。

朱晓春的公司现在是中国最大的电子烟生产企业之一，拥有员工1700人，3个生产基地，生产面积20000多平方米。军工厂几乎每年都换一个更大的地方，从500平方米到1800平方米再到6000平方米。2015年是他的最新举措，当时普通的厂房也被无尘车间取代。

深圳市宝安区沙井街道某工业园门口，十几名劳务中介看着过去每一个陌生的面孔。听说有人在电子烟工厂找工作，中介立马递上一则招聘广告，“工作环境：长白班，空调车间，坐着上班；月薪：5000-6800元左右”。

“只是坐久了腰疼。” 在工业园区的一家电子烟生产车间，王涛（化名）身穿白色条纹工作服，戴着工作帽和一次性口罩，两根食指分别套着橡胶套。电子烟生产线给烟弹注油，组装吸嘴外壳。

大号电子烟工厂中的组装电子烟。

烟油罐被放置在车站的中间。他用注射器吸了1.3ml的烟油，针头的斜口紧贴烟油杯壁插入里面的吸油棉，慢慢将活塞往下推; 喷嘴外壳对齐并安装到加热底座中。中间需要将喷头对准烟油杯中的玻璃管，最后用仪器校准。

这是一项微妙的工作，需要高度的专注力。“吸油时注射器内不应有气泡；喷嘴壳孔与玻璃管对齐，如果偏移会造成吸力大。” ' 专栏写道。

王涛来自广西，今年21岁。大约半个月前，我被朋友介绍到现在的电子烟代工工厂做小时工，每小时挣20元。

在“老工人”的指导下，他用两天时间基本掌握了“装弹、组装喷头壳”的全过程。现在，每隔30秒，他就会拿起一个新的烟杯，每天往复上千次。

“他还没习惯，就像我们已经习惯了一样，也不疼了。” 王涛吐槽“腰疼”，一旁的陈姐调侃道。陈姐是梅州人。她三年前来到电子烟代工工厂，和王涛分管同一个工作。“月薪四五千。”

王涛和陈姐的工作只是电子烟流水线众多环节之一。代工厂某电子烟品牌的主管姜雄（化名）告诉记者，如果是精炼的话，组装电子烟往往需要组装发热丝、注油、焊接电池、测试电流、拉拔电阻。 , 和组装烟杆。数十道工序，由 30-35 名流水线工人完成，少则六七分钟，多则十分钟。

“估计这批订单不能按时完成了。” 姜雄表示，由于材料供应不稳定，代工厂的产能也不稳定。有时一天能生产6万件，有时只能生产2万件；如果一个品牌的材料供应不到位，工人们会先生产另一个品牌的电子烟。

《军阀时代》

“行业内最多30%的工厂具备无尘车间的生产条件，一些小工厂还像未完工的楼房。” 电子烟代工公司的销售员童东（化名）告诉记者。

“小作坊式的工厂还是很多的，我带你去找，随便找七十八十个就可以了。” 童东表示，这种工厂对原材料没有控制权，电池厂家已经淘汰了有缺陷的电池。也会被他们使用。

以前打折的廉价电子烟油。业内人士表示，吸这种烟油后，会出现“口渴、恶心、舌头发麻的感觉”。

以电商平台上一些“9元9包邮”的一次性电子烟产品为例，在他看来，这样的廉价电子烟“无非是各方面偷工减料”、“烟油” 、电池、烟杆是最好的选择。劣质材料”，生产成本只有四块钱左右。具体来说，普通电子烟的电池成本在三块多，而劣质电池的成本只有80美分左右；大的电子烟油厂家每公斤300多元，用一公斤烟油30多元。”

“你连用都不敢。” 童东表示，这种烟油的生产厂家连小作坊都不是，只有黑作坊。但是，有些想抽电子烟，每支买不起几十、几百块钱的人，可能会选择烟油质量低的廉价电子烟。“只能说它也会抽烟，但是抽完之后，会口渴，恶心，舌头会发麻。” “卖家也会在网上放烟油检测报告，但其实是买的。”

“如果你想要这个产品，我也可以给你做。” 童东表示，记者“故意”做起了电子烟生意。但他也坦言，即使是自己工厂生产的自有品牌电子烟，也达不到“烟杆材质符合食品级材质标准”的要求。

于强（化名）的铸造厂位于沙井某工业园区的三楼。在生产车间，记者看到，工人不需要穿任何卫生服随意进出车间，车间也没有除尘设备。

“我们只能安排更多的员工在零件上擦酒精，然后马上打包。” 于强觉得这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弥补“环境差不多”的影响。

于强说，他的工厂只做代工，烟油、电池、烟杆等原材料供应商一般都是他和客户自己选的。“材质好坏，看你要什么价位。比如铜，有‘环保（指食品级）铜’和垃圾铜，低价买不到好东西。”

大型 电子烟工厂 中的一批已完成的 pod。

国内某电子烟品牌负责人吴杰（化名）告诉记者，为了在国标出台前规范产品质量，去年他就组织编制了自己公司的烟油企业标准。 .

“因为没有标准，市场上各个品牌的产品质量参差不齐。其中，尼古丁标注不准确、苯系物超标、醛酮超标是最常见的三个问题。” 吴杰表示，部分电子烟还存在重金属超标、亚硝胺超标等问题。吸入肺部后对肺功能有很大影响。”

“我们也测试过模仿我们产品的假冒产品，烟油质量一塌糊涂。” 吴杰说，假冒产品几乎涵盖了以上所有问题，而且已经检测出多环芳烃，“这是A类致癌物中致癌性最强的”。

吴杰告诉记者，目前市面上仍有部分电子烟声称添加了维生素C、胶原蛋白、咖啡因、槟榔碱以及未经证实的植物提取物，而这些物质要么不能雾化，要么吸入后会增加人体. 的未知风险。

“不仅是电子烟，还有食品和药品。添加一种成分的原则是‘有积极作用，没有高风险，有被引入体内的可能’，而上述成分不符合这个原则。” 吴杰表示，一些小厂商“无知无畏，什么都加”，那些会给产品营销带来噱头的会被宣传。

“一些小工厂非常杂乱无章。” 电子烟品牌研发与供应链负责人彭辉（化名）认为，一般情况下，品牌商在选择代工厂时应先查看工厂是否有ISO认证和GMP。认证等资质，原材料供应商应检查是否具备提供食品级材料的资质。但近两年，他走访了沙井等地的多家代工厂，发现“十个人中只有两三个具备以上资质”，而且很多工厂对原材料的把控“基本没把控”。

“在电子烟行业，很多事情都可以由一个公司来管理或忽略。比如一个产品，你可以用100个人来控制包括零件大小在内的各个方面，但你也可以只有一个人。检查并生产这种产品。” 彭辉说道。

“现在的电子烟市场，跟军阀时代差不多。” 一位今年刚入市的电子烟企业主告诉记者，“以前很多人都是靠做山寨产品赚钱的，但现在有人觉得现在电子烟很火，没有监管，他就是想要“以低成本赚快钱。明天可能会有另一种产品流行起来，他会做其他事情。”

期待国标落地

在部分从业者看来，电子烟行业的乱象在于准入门槛太低，没有统一标准，监管缺位。记者采访时，政府相关部门也表达了无奈。

“作为市场监管部门，是否对一个行业进行监管，取决于该行业是否有相关的准入标准。” 深圳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宝安监管局办公室副主任朱新芳告诉记者，目前电子烟生产暂未获批。准入门槛，生产企业无需申请生产许可证，只需申请营业执照。“申请营业执照很简单，申请人只需要提供身份证等基本材料。”

朱新芳表示，在没有电子烟国家标准的情况下，市场监管部门没有监管执法依据，无法对其质量进行监管。“即使你去查，也只能查查制造商是否有营业执照或冒用其他产品商标，然后根据其他法律来执法。”

记者了解到，《电子烟国家标准》已经制定，正在起草中。

据知情人士透露，《电子烟国家标准》包括《电子烟》和《电子烟液、尼古丁、丙二醇和甘油的测定及气相色谱法》两份文件，分别规定了电子烟香烟吸烟装置和电子液体。提出了规范。据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官网介绍，“国家标准”的主管部门是国家烟草专卖局，由中国烟草总公司郑州烟草研究所、中国烟草标准化研究院等国家烟草总局指定的机构起草。它。项目于2017年立项，项目工期两年。

对于电子烟从业者来说，一旦国家标准实施，就意味着该行业得到了国家的正式认可，而不是在“如烟”被甩后生活在合法的阴影中。

“如果这个行业没有国家标准，没有法律依据来监管从业人员，迟早会出事。” 中国电子商会电子烟行业委员会会长欧俊彪说。电子烟行业委员会于2017年成立，会员企业的产量占电子烟出口份额的90%以上。协会成立第一年，制定了《电子烟器具通用规范》和《电子烟液规范》。

“但后来我发现我们所做的没有用，因为我们开发的是一个没有法律支持的团体标准。” 更令他失望的是，在国标制定过程中，电子烟行业委员会及其代表的众多电子烟企业未能参与。“没有人关心我们！即使我们让我们提出建议。”

此外，部分业内人士对国标草案的具体规定也颇有微词。“这里面有很多问题。” 一位不愿具名的品牌烟油研发负责人表示，草案列出了119种允许使用的烟油添加剂，但没有解释为什么这119种物质可以加了，没有规定。什么样的产品被认为是不合格的，不合格产品如何处理。

“对于行业来说，国标只是一部分，在此之前，还需要确定监管部门和准入标准。” 该负责人认为，准入门槛与国标同等重要。“我希望这个门槛属于中型企业，能达到的自然会被那些不愿提高的企业淘汰。”

李军的公司办公室目前在一栋大楼的六楼。不久前，他租下了一层和二层，想继续扩大公司的规模。但他现在不敢了。“如果没有国标，我们的头上总是挂着一把刀，不知道什么时候砍下来，这是最难受的时候。”

由于美国电子烟法规收紧，李军的生产受到影响，10月份只有一份订单。

“糊涂。糊涂，现在很糊涂。” 他觉得被困在屋子里了。“窗外有阳光，但我飞不出去，只能趴在玻璃上。”

新京报记者张胜坡主编胡杰校对杨旭丽

新京报记者张胜波 摄